藏在木箱裡的故事
掀開父親遺留下來的木箱,一陣煙塵揚起,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箱蓋內「江寧要塞第一總台第一大台第三台台長」的白色粉筆字,原來這個被生鏽鐵圈環繞的褐色木箱,竟一路伴隨父親從南京到上海、再到澎湖,跟著他走完一生。
懷著睹物思父的心情,我戰戰兢兢把裡面的物品排列出來,看著這些物品,經常掛在父親口邊的故事,一一在我眼前閃過。
父親是陸官十九期砲科,民國三十五年畢業後留校,次年調到江寧要塞第一大台第二台擔任觀測員,木箱內疊放的第一件物品就是父親當時縫在胸前的布牌,雖然有些鬆散了,但單位、職務和配用年度等字仍十分清晰,七十多年前的物品,竟然還保存得這麼完整。
江寧要塞使用的火砲,是從日軍手中接收的十四年式十釐米加農砲,父親三十八年四月擔任台長後,奉令帶著這些火砲到上海作戰。每當父親激昂述說作戰經歷時,我總覺得距離非常遙遠,但看到他所保存的射擊用參數表,感覺又和那時的情境有了連結。
一份江寧要塞民國三十六年頒布的「地磁偏差校正」命令,吸引我的目光,這份文件蓋有紅色單位番號和關防,另有「砲隊鏡」及「方向板」手繪圖,看到這些當年砲兵使用的資料,讓我這個也是砲兵的兒子備感親切。
民國四十年父親在砲校受訓,那時新舊射擊指揮技術正在轉換,父親仔細筆記了新式射擊法,也保存了一些砲校於四十年編印的講義。另有一份民國二十六年印製的「密位對數表」,也保存得很完整。
打開一個美軍帆布公文袋,裡面摺放了一些地圖,其中有幾張標註「昭和十三年製版(中華民國三年製版)同十三年七月發行」、參謀本部、陸地測量部等字,另有軍事委員會軍令部印製的地圖,這些大概是父親當年在大陸作戰使用的地圖,可惜有些已經損壞,但也頗具紀念意義。
公文袋下有一些舊式布綁腿、腰帶、棉帽、水壺及個人裝備,其中一條綁腿布上有看似血跡的黑色污漬,沒聽父親說過受傷的經歷,但父親特別保留這一條已經髒掉的綁腿,一定有他的特別用意。
角落盒子裡有一個打火機,正面刻有父親名字 COL. HSIEH RONG WEY, CA(謝榕蔚上校,中華民國陸軍),下面有一個印著HEADQUATERS SUPPORT ACTIVITY, REPUBLIC OF CHINA的徽章,背面刻著 IN APPRECIATION, CAPT W.P. FERGUSON, USN等字。民國五十九年左右父親在金防部情報處任職,經常接待參訪的美軍,這一個打火機應該是父親接待美國海軍上校W.P. FERGUSON時,獲贈的紀念品。
父親走了,但這個木箱曾保存許多父親的故事,我覺得應該找一個適合的地方讓它留下來。經過聯絡,承蒙澎湖縣政府文化局同意,典藏為篤行十村紀念文物之一,這個藏著父親奮鬥一生故事的木箱,終能更有意義地留存了。
【作者速寫】謝迺岱,陸軍官校四十九期砲科、國防語文學校英文正規班、南非陸軍指參學院畢業;歷任連長、隊長、駐泰國武官、聯兵旅副旅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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